那什么，这事儿吧，说起来就跟做梦一样，还是个噩梦。

三年前，我，一个自封的“还乡将军”，揣着15万养老钱，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回了豫北老家。那会儿我觉得自个儿脚下踩的不是土，是情怀。现在呢？我瞅着村口那条新铺的水泥路，总感觉它在冲我挤眉弄眼地嘿嘿乐：“老家伙，又交智商税了吧？”

真不是我瞎矫情。就上礼拜，我学着我爹当年的样子，也蹲在新房那个能当镜子照的门槛上，想从红砖墙缝里闻出点传说中的“黄土味儿”。结果一口气吸猛了，好家伙，差点没让一股子水泥灰给我当场送走。我儿子从郑州开车回来，瞅我那样儿，张嘴就是一句：“爸，您天天搁这儿盘这门把手，是打算盘出包浆来，好传给我？”

得，你瞧瞧，乡愁这玩意儿，真就是个只可远观的“白月光”。隔着几百里地，它是李白床前的霜；等你真把它一砖一瓦地怼到跟前，它就成了压在你心口的朱砂痣，还是带血的那种。

想当年刚退休，我跟老伴儿一合计——哎哟，不能说一拍即合，那简直是灵魂共振。城里那鸽子笼，你懂的，阳台上想种根葱都得跟物业打游击，太憋屈！回村！必须回村！当时我大手一挥，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概，15万，必须盖三间敞亮大瓦房，红砖得是“硬通货”，房梁得挑最壮的。那时候的我，心态上绝对是个浑身充满能量的小伙子。

房子落成那天，我能量也基本耗光了。这哪里是房啊，这分明是我花钱请回来的一尊活祖宗，一个只会嗷嗷待哺的“吞金兽”。

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我俩活成了现实版的“候鸟老人”。夏天孙子放假，我俩被儿子“征调”到郑州当免费保姆；冬天村里那叫一个冷，开空调？那电表转的，比我血压升得都快，真心舍不得。于是乎，我跟老伴儿一人一个热水袋，对着空荡荡的大院子，你瞅瞅我，我瞅瞅你，大眼瞪小眼，哈出来的白气都能在空中玩“贪吃蛇”了。这“豪宅”，一年能住满三个月，都算是公司超额完成的KPI。

你以为不住就完事儿了？天真！这房子是个祖宗，你就得时时刻刻供着。去年一场大暴雨，那院墙跟纸片儿似的，说倒就倒，重修，八千块“哗”一下就没了。今年开春，房顶上长了一堆叫“瓦松”的玩意儿，名字挺雅，但它漏雨啊！我那不服老的老伴儿非要自个儿爬上去弄，结果脚下一滑……得，医院里躺了半个月，几千块医药费又打了水漂。我在病床边上陪护的时候，脑子里就一个念头：我这哪是回村养老啊，我这分明是修了一条通往“烧钱火葬场”的单行道。

以前看新闻，说全国农村宅基地闲置率超过10%，当时就当个数字划过去了。现在我算是明白了，那每一个百分点背后，都是一个像我这样，用半辈子积蓄给自己盖了座“乡愁纪念碑”的倒霉蛋。

房子只是个壳子，家得有人气儿。这话真不是我编的，是邻村张叔用他家那把生了锈的大门锁告诉我的。他那二层小洋楼，花了20万，比我的气派多了。可他拉着我的手灌酒的时候，眼圈是红的：“老弟啊，俩小子都在苏州，一年能趁着清明回来上个坟，就算我祖上积德了。这大院子，一到晚上，安静得能听见自个儿心跳。想找个喝酒的人，都得翻手机通讯录……”

那一刻，我彻底emo了。咱们这些老家伙，折腾一辈子图个啥？不就是图老了身边有个人，能递碗热汤，能在院里一块儿晒着太阳吹牛打屁嘛。现在村子都快成“空心村”了，年轻人都像蒲公英的种子，一阵风就全刮进了城里，留下我们这些老根儿，守着越来越漂亮的空房子，心里却四处漏风。

更让你没脾气的是，你以为有钱有情怀就能为所欲为？政策那根高压线，能“滋啦”一下把你所有幻想电成一缕青烟。我们村的王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，房盖到一半，宅基地证过期了，翻建手续没批全。巡查队一来，挖掘机那大爪子对着半面墙就是一记“神龙摆尾”。钱没了，墙倒了，最后还得自己掏3000块罚款。什么叫“赔了夫人又折兵”？这就叫现实版的教科书。

这么一通折腾下来，我也算是活明白了。那股子“落叶归根”的执念没错，但你也得看看，这“根”下的土壤，还是不是原来那片了。真要动手前，我劝你，先别急着被自己感动，摸着良心，掏出小本本算三笔账：

时间账：这房子，你和你家里人，一年能回来睡几个晚上？

情感账：孩子们的世界在城里，他们的根已经不在村里了。你让他们回来，究竟是探亲，还是“下乡送温暖”？

政策账：那些红头文件都整明白了吗？“一户一宅”、翻建审批，你确定你不是在给挖掘机司机师傅创造年底冲业绩的机会？

如今，我跟自己和解了。那15万块钱，就当是为我那无处安放又代价高昂的乡愁，痛痛快快地买了个单，虽然没发票，还不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。

那份念想，其实压根就不是一栋冷冰冰的房子能装得下的。我真正怀念的，是当年那个破院子里，我爹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袋，我妈在灶房里扯着嗓子喊我回家吃饭的那个下午。

所以啊，哥们儿，下次再被“乡愁”这俩字撩拨得心痒痒的时候，冷静点。先问问自个儿，你梦里头老回去的那个地方，到底是个空院子，还是当年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那群人？